塞北落颗星

他的人生3

【2/24】

(八)

 

　　杨戬踩在云端，脚下便是晴空万里一碧如洗。 

　　 

　　山苍翠，水碧绿，天上地下此刻都看起来都欣欣向荣，北雁南飞，苍鹰翱空，临万物之上，便有种山河所归，尽数予我的浩远。 

　　 

　　杨戬掌心向下，微微屈指，人界便于这一掌间泰然安详。他却并不看脚下的三界，目光游移在天地之间。 

　　 

　　不改，人间依旧如此，天庭依旧腐朽；改了，天庭动荡，人间难免受牵连。 

　　多少生灵的生死攸关。 

　　他真的有权利，替三界做出这样的决定吗？ 

　　 

　　杨戬默然，收回了手，顺势握紧了拳。他当然是人，会犹豫，可他毕竟也是神，背对天光，仍然能一如既往。 

　　 

　　宝莲灯到手了，虽然过程不太美妙，就像一场诛心的演出，验证自己究竟舍不舍得丢掉一些东西，一些曾经可以以命相博的东西。 

　　 

　　结局好像也是完美的，骗过杨婵与否都不显得那么重要了，口诀到了，可灯芯呢？ 

　　 

　　他慢慢掩去惯有的失落，敛起眉峰聚起阴霾，演戏就要足一些，骗过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。渐渐他也分不清心脏是不是真的被剜去了一块，说出的那些话就像一把刀子，想扎进别人的身体，却捅地自己鲜血淋漓。 

　　 

　　所幸运气还是眷顾他的，让他捡到了小狐狸。可前提却是沉香掀了十八层地狱，让一纸判决化为乌有，这样算不算太过造化弄人？ 

　　 

　　可杨戬想这样也好，了断了他的犹豫他的踌躇。天条要改的，这没错，并且他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，可诱饵呢，却是他的妹妹。 

　　 

　　他凭什么这么自私呢？自天地间棋盘铺开，棋子落下，他就不停地在想。不过现在好了，不必再为是否牺牲妹妹而纠结了。 

　　 

　　拼上一切也要改掉天条，他终究还是没有退路了。弃卒保车，卒与车各自行进在既定的轨道上，朝着终极飞速前行。 

　　 

　　一盘谋划了百年的棋局，一旦开始了便不能轻易结束，层出不穷的变数和岔路在众人的眼前交错相织，暗地里却是造物者不屑的轻笑。 

　　 

　　杨戬漫无目的，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清闲的，一切心血都在局面开始前耗尽，齿轮一旦转动便不再需要他步步操纵。如果一个计划开始后仍需布局者马不停蹄地思考，那么这就不是一个好计策。 

　　 

　　真正难的，是开局。当所需的人物都归位时，执棋者需要的只是控制，简单的行动，以及取舍的魄力。 

　　 

　　阴差阳错，杨戬本想去个不受人打扰的清净地方，可心思一乱，还是下意识来到了华山脚下。 

　　 

　　既来之，则安之。杨戬懒得再做什么欲盖弥彰的挣扎，对，他心里不痛快，不管是阴奉阳违还是口是心非，过去他能掩饰地很好的情绪，从恶灵附身的那一刻都不再受他的压制，一种更为痛苦决绝的情绪如决堤的大坝，承受着一泻千里的洪水滔天。 

　　 

　　心可以沉沦，责任依旧需要担负。有了灯油，杨戬决定再试一次。 

　　 

　　说不上盼望成功，潜意识里他似乎不愿再判断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。宝莲灯的光芒炫彩异常，他惊异，却也平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。 

　　 

　　他始终还是杨戬，始终是那个凛然天地，风华绝世的少年。他一直都知道。 

　　 

　　所谓仁慈，不可一概而论。 

　　普度众生是仁慈，降妖除魔是仁慈，以大是大非换大彻大悟，也是仁慈。 

　　 

　　灵台似乎被什么击中了，耀眼却并不灼然的一道白光似乎是从灵魂深处迸发的。没有用到眼睛，却可以清晰地看到，或者说感受到那人的存在。 

　　 

　　在混沌朦胧的绝缘地带，熟悉的身影静静浮空，由虚到实，直至那双极为相似的，因讶异而微微睁大的双眼，与杨戬在渺远的时空对视，一切才重回现世。 

　　 

　　杨戬不动声色，看着宝莲灯默然不欲。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花纹，心思活跃。那一瞬，他似乎抵达了自己的意识深处，又仿佛临与三界边缘，只要心念一动，就能摆脱这些桎梏，陷入真正的自由——当然，是超脱一切的圣地还是无尽轮回的地狱，谁也说不明白。 

　　 

　　意识深沉的人影也沉默着，同杨戬一起消化着无奇不有的世间。 

　　 

　　“是……你吧。”半晌，杨戬忽然开口了，周遭没有任何生气，宝莲灯破还的山水静静地立着，迎着杨戬深邃的目光，默然无语。他索性撩起衣摆席地而坐，语气并无半点不妥，淡淡的陈述 ，又像肯定了自己的推测。 

　　 

　　没有教他等太久，一声微微的叹息，同样平淡的声音缓缓答了句“是”，只是诸多的无妄与冷漠，只有两人才能够分辨。 

　　 

　　宝莲灯果然是件圣物，注入法力，炸开的山水的那刻，无数的画面爆炸似得涌入杨戬的脑海，恰似那日掐着哮天犬，脑内乱七八糟的记忆混成一团的样子。 

　　 

　　“你是谁呢？杨戬？”杨戬说。 

　　“是。”人影毫不犹豫。 

　　 

　　杨戬不置可否，沉沉地注视着水中倒影——那颠倒了的世间。 

　　 

　　两个杨戬都在思考，在判断，这是否算是变数，又是否能决定未来？ 

　　 

　　 

　　“杨戬”似乎是看到了宝莲灯余光未尽，忽然问道：“你也是……骗的口诀？” 

　　 

　　杨戬哽了一下，目光犹如实质的刀剑，却不知该往哪里戳。 

　　 

　　这手法不怎么高明，但有效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，最怕的就是节外生枝，偏偏沉香最擅长这个。 

　　 

　　“你不也是。”教他难受的不仅是欺骗这个事实，还有对玉帝的承认，对自己抗争的否定。 

　　　 

　　“嗯，是。”是啊，这样肯定伤了三妹的心，可那又能怎么样呢？三妹反过来不是更狠更准地捅了他一刀吗？ 

　　 

　　真的口诀，假的心。 

　　 

　　可那又能怎样？那是自己的妹妹啊。 

　　 

　　如果“杨戬”在身边，杨戬一定会斜斜地看过去。 

　　 

　　这个人惯常自讨苦吃。可他忘记了自己也是一向如此。 

　　 

　　“三妹没有想害我。”杨戬语气不变，肯定道，“她相信我，所以给了我口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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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不起大家暂时坑一下😭我真的忘了后续发展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