塞北落颗星

一只饱经风霜的海豹罢了( ´◔ ‸◔`)
想要专注于故事本身,一个故事所能拥有的全部可能,一个角色在不同故事中所能拥有的一切

【杨戬生贺/戬婵】去时雪晴

@戬吹教会 

#字数:5134

#戬婵亲情向,背景沉香劈山后二哥跑了,天庭打败仗时又回来帮忙,然后真相大白

#感谢 @空舟 给的数星星梗【虽然我也没数就是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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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时雪晴

 

“我二哥不在?”

 

当值的仙官看着神殿前盈盈立着的翠衣女子一楞,随即恭敬道:“真君下界去了。”那仙官忽地又压低声音,凑近些,神秘兮兮道:“据说是陛下准的假。”

 

自得知侍奉近千年的二郎真君并非罪大恶极之徒,而是好的不得了最好的正神,真君神殿的上下仙官,都挺直了腰板,发自内心得高兴,

连带着能推就推的值班,都抢着来当。

 

只见一袭罗裳拥素体,一截翠带束柳腰,头饰莹珠润玉的女子微微一笑,道句劳烦便施然入殿。

 

眼前先是一暗,之后又随着慢慢燃起的流烛转圜神殿,未几银烛始燃,殿中却一如既往灯火阑珊。

 

柳眉微颦,无法接受二哥就这样忍了二十多年的虚与委蛇,明明不久前,神殿还是灯火通明的天上人间。

 

是啊,不久前,不久前,不过千年以前,在万古如一的时间里,弹指流年。

 

胸口有点闷,莲步轻摇,于殿中央驻步,施展法力挑逗着微弱的烛花,耐心地变换着正殿的光线。

 

直至周遭银器莹莹泛光,每一隅暗处都温柔可亲才满意地笑笑,翩然回袖。

 

寻着旧时步伐,缓缓向偏殿移步,布置变了,脉络还在,这是母亲留下的房子,二哥依旧为她留着房间。

 

傻二哥,难受时莫不会对着妹妹的房间发呆?

她想笑,扯了扯嘴角却是下撇的弧度。

 

自己的房间没有什么好逛的,虽日日有天奴打扫,但没有人住,也不会有人气,也就无可留念。

 

忽地就念起二哥偷偷摸摸溜入她房间偷镯子的日子,被爹教训一顿后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二哥见到她就脸红,处处避着她这个亲妹子,她只是笑,赖在爹的怀里笑他的窘迫。

 

那时的日子就像雨打芭蕉,微风细雨吹绿长发上的丝绦,岁月静好,到如今却只余鬓边碎髫。

 

思索半天,终是犹豫地摸向二哥的房间。

 

推开门,便被冰冷的寒气呛了一口,森森的气息顺着气管侵入肺腑,免不了咳上一阵。

照旧干干净净的黑白两色,比正殿更暗,简单到只是一个休憩的场所。

 

纤纤素指一寸一寸划过被褥,过分的平整让人疑心上面压根不曾有人卧过。正殿不能放下的文书就移到这里,浩如烟海只允下一席一案的妥协。

 

几案上依然摊着文书,笔蘸饱了墨,却被搁置在一旁,与有条不紊的布置格格不入。

 

想了想,唤来圣母宫需上奏的文书,提笔泼墨后,吹了吹,摊在一旁静静地晾干墨迹。

 

目光在几案上流连,触及到某物时瞳孔猛然收缩。

 

是一个风铃。

端端正正地摆在一角的风铃。

沉香将要出生时她亲手做的竹制风铃。

 

“心”清清楚楚地刻在竹片上,“疼”深深浅浅地捣入心底。

 

沉香劈山后她想过重新做个风铃,然而在种种心绪下延迟了动作,最终疏懒到无意起手。

 

只是不曾想过二哥会存下她的风铃。

二哥你个恋物癖,母亲的风铃也是你藏的吧。

 

这样想着,欲让自己的心绪轻松一些,指尖却深深地嵌入竹片,失了血色。

不要哭杨婵,今天一定要开心哦。

 

她对自己说。

如果每个人都能够拼命控制自己,三界中或许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的无能为力。

 

用力压下刻在风铃上的每一处凹陷,每一处圆滑的回折都诉说着千回百转的挣扎无奈,锥心蚀骨。

 

在杨戬骨节分明的手指里握惯了,字体转折的棱角才会变得润滑,进退维谷的心绪才会透骨得清晰。

 

错过了什么,遗忘了什么,在特定时间我们总能忽略亘古不变的定律。

 

强制掰开越收越紧的玉指,将风铃放回原位,将墨迹已干的留言塞回未判的文书里,仿佛这样就可以忽略被动经历的一切,对于他的痛苦依然不知不觉,不闻不听。

 

这是二哥希望的,但只准他这一天。

明天就要回风铃。

就要二哥偷偷留下的风铃,才不要重新做一个。

 

按按酸胀的眼睛,掩门离去,随着记忆的索引漫步神殿,细细品味着陌生的熟悉的摆设的一吐一吸。

 

逛逛转转,才来到了真正的目的地,所幸东厨并未沦为卷宗的牺牲品,只是尘埃落定,遍处生灰。

 

蘸些清水轻敷微微肿起的眼眶,不能让二哥发觉到什么,他这一天,必须高高兴兴,无所顾忌。

 

千年一遇的生日,就像庆祝千钧一发的峰回路转起死回生,怎么能不用全力去珍惜。

 

利落地清理出灶台,生火,切菜,在心底在华山临摹了无数次的动作驾轻就熟,真正实践起来心底却仍有畏惧。

 

尝了一口小菜,酸酸涩涩的,却是他们兄妹逃亡路上互相推就的山珍海味。那时候真是觉得好吃到不得了,就连手中干硬发黑的黄面都能就着吃下去。

 

很简单的放松,很简单的相依为命。

 

记忆就像天上的星,随着行星西转,越来越盛明,一颗的明亮紧接着一颗的暗淡,于是明明灭灭间洒落一地碎片,远行的兄妹却渐行渐远,来不及回望来不及拾捡。

 

所以本该表达信任的语言在愤怒悲切中如毒刺一般,刺伤对方的同时也丧送了习惯性的依恋。

 

刺啦——法力运来的一碟油进入锅中,澄黄的炒豆剥下一层层金甲,泛着诱人的色泽,菜香挣脱本体四处弥漫,和着西垂的金乌在浸了暖色的东厨里流淌。

 

倒得急了,油星四溅,杨婵却怔忡起来,失神地拨弄着锅铲。

 

暖烘烘的,久违的味道。

忘了前因,遗了后果,只记得昏昏沉沉地趴在二哥背上,背后是红彤彤的夕阳晕开水墨的霞光,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
 

二哥不断同她说着话,她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,将脸埋进洗干暴晒过的麻衣里。粗糙的布料磨着嫩稚的小脸,有些刺痒,但并不讨厌。二哥鎏金色的卷发松软地披在肩上,在夕阳下染了一层殷红,她将脸埋得更深,深吸一口麻衣里太阳的味道,恍恍惚惚间回到了家变以前。

 

母亲晒过的床被软绵绵地铺在塌上,陷在暖香萦绕的被褥里,仿佛时间都变得慵懒,怎么也望不到头。

 

环在脖子上软嫩的胳膊忽然收紧,一张小脸在肩头埋得更深,隔着衣料,香香软软的触感越发清晰。杨戬向上托了托杨婵,略略侧头,尽力忽略妹妹呼吸间带来的酥痒,轻声哄道:“三妹不要睡,二哥去给你卖花灯好不好。”

 

又一味佐料入盅,回忆于此戛然而止。

再往下是什么呢?记不起来了。

 

就像裁衣时清理杂乱的线条,循着随意掂起的一条线找下去,不到中途就被未知截断。

 

断断续续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,煎炒烹炸,回忆不由分说随着盘中之物一一呈现在眼前。陌生了几百年的味道淡淡萦绕着,轻嗅便是酸楚难当。

 

味道难以记忆,非到用时不肯暴露隐藏的时光,如空气般无处不在,却又无处可寻。痛楚的,甜蜜的,辛酸的,委屈的,积蓄千年的忽略千年的记忆如断线珠子,从此一发不可收拾,随着细线丝丝缕缕分崩离析。

 

 

直至金乌彻底隐去踪迹,神殿再次亮起烛火。

忙了几个时辰,打发了笑嘻嘻来凑热闹的仙官,将乱七八糟的文书一股脑塞到紫檀书篼里,摆了一桌子菜,燃起一只烛,对着轻晃的银烛发起了怔。

 

到哪里了?

对,沉香救出她后,天界与魔界的一场大战里,二哥又来救她。

 

惨烈,横尸遍野,像极了当年的二哥不愿与她提及的封神之战。

宝莲灯脱了手,她便一无是处。弥漫的血水与山川四野模糊不清,她分不清方位,只知有什么东西迎头而来,遥遥地狱浸透的寒意从足底延至全身,死亡亲吻冰冷肌肤的那刻,五天十地间都不曾如此安宁。

 

熟悉的气息汹涌而来,带着毁天灭地浪骸滔天一往无前的气势一骑绝尘。

淬了冰的法力随银枪四荡,刹那间魔魂离散,神作齑粉。

 

这样砭骨的冰冷到了她的身边却如三月融雪,像演练了千百次一样,他揽住她的肩,她环住他的腰,回身覆手间宝莲灯已然在掌。

妖魔看清了来人,发出不甘的被欺瞒般的怒吼,振翅鼓风欲以死相博。

 

浊浪翻腾,墨云压境,玄衣翻袖间宝灯高擎,通透的玉质下,凛然的目光犹如实质的刀剑,直迎万夫所指。

此刻只需众生膜拜聆听已逝的信仰。

 

她却失了神,墨衣下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臂,看似单薄却蕴含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。紧了紧环住的腰身,有些纤薄却仍如竹如节般劲挺。

 

二哥瘦了。

 

盛大的光芒于瞬间爆发,极亮与极夜交织的瞬间,有些温凉的手掌轻轻覆上了她的眼睛。

再熟悉的不过的手掌,闭着眼也能描摹出有哪几处是压痕,有哪几次是刀伤。

 

轻轻握住,将法力慢慢推送过去,激起灯光一阵又一阵的颤栗。

这才是几千年兄妹的默契,这才生死相依共度苦海的信任。

 

之后的种种都如陌上轻烟,她记不大清,只知当真相大白,当杨戬被大家好一阵“羞辱”时,她孑然离开,很是潇洒。

不去看他一脸的窘迫,不去听或远或近的脚步,看似洒脱的扭头或许只是为了抑制汹涌而来的悲伤。

 

她信任他,一如既往地信任,但这并不能将她的心血来潮的任性错误一笔勾销。

 

“三妹?”身后的人犹豫着,轻唤,怕惊动了什么似的。

 

她不答,却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。

 

“对不起。”两人静默了一会,他说。

 

他不怪她,不敢回头。

 

“对不起。”她说。喉咙中含糊了一声,似笑似泣,似悲似喜。

 

来时迷蒙,所幸去时雪晴。

 

点点滴滴时断时续的记忆走到了尽头,尽头是雪拭过的窗扉,清晰可见的雪景皆是平安喜乐。

 

下界吹笛击鼓,歌舞升平,喜气洋洋又毕恭毕敬,虔诚又骄傲地庆祝着二郎真君的诞辰。极目而望,东风夜放,万家灯火。

 

神殿阶前朦胧的黑暗逐渐浓郁起来,杨婵静静地等着,菜凉了又热,热了复凉。

 

直到一声狗吠先至,紧接着梅山兄弟高声谈笑,相互扶持摇摇晃晃地大步踏入。

 

玉帝准的假,他们兄弟几个带着二爷北海苍梧,饮朝露,餐云霞,打猎喝酒,好不痛快,尽吐胸中积郁的浊气。

 

喝到极致,便忘了恭敬二爷,勾肩搭背抢先一步,大喇喇地迈入正殿。

 

错后一步的杨戬轻摇墨扇,嘴角若有若无轻轻浅浅地勾着温和的弧度,眼中一泓清泉映着微醺的面颊,比案上的佳肴更加秀丽可餐。

 

四兄弟喝地迷糊,只见神殿亮亮堂堂与以往不同,再瞧一眼三小姐,笑意便从心底升起。

 

看来三界上下,不知宫阙是何年,今夕是何岁的只有二爷一人了。

 

笑着同二爷道别,紧着给这对兄妹留下相处的时间,一屋人拖着呜咽着不愿离去的哮天犬闹哄哄地转入偏殿。

 

杨戬看到妹妹时有些讶然,随即又将笑意盈满眼眶。

 

“你怎么上来了。”环视一周,便知这丫头早就到了,不知来时是金乌初移,还是晨星始灭。

注意力先是被杂乱的奏章文书吸引,无奈一笑才发现桌上的菜肴,“你做的?”努力忽略对面娇嗔责备的神态,故意露出难以隐藏的笑意。

 

“二哥你好讨厌!人家都做了十几年了,你还笑。”笑着还击,兀自将泛起的酸涩滋味压下,抬箸兴致勃勃地夹起一片苦瓜,凑到杨戬唇边,“试试看?你以前最喜欢了。”

 

只得就着三妹递来的筷子吃下去,苦,真苦,可他偏偏喜欢这不加任何调剂的苦中作乐。

 

“怎样?”杨婵期许的眼神亮晶晶地在晃,和着烛光熠熠生辉。

 

她还记得他的喜好。

 

也许是光线过亮,眼前忽地迷蒙了一下,唇舌一滞,只道:“冰些就更好了。”

本以为会惹得杨婵不快,谁知她应了声便考虑从何处得冰。

 

赶紧拦住,“好了,快吃吧,菜都凉了。”安抚一笑,却打开了杨婵委屈的闸门。

“你去哪了,我都等你半天了……你还喝酒,梅山兄弟不敢劝你,你就这么任性,也不管身上的伤了……”杨戬瞳孔略缩,眼珠随着杨婵靠过来的动作,启唇欲争辩些什么,却拦不住摸向手腕的白净玉指。

 

不同以往的滞涩,脉象终于从紊乱恢复到轻伤可愈。“还好……算你好运啦。”细细检查完,杨婵忽然抬头,目光灼灼盯着杨戬,恶巴巴道:“说,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?”

 

杨戬认真地想了会,摇头说不知道。

 

“那你为什么和梅山兄弟他们下界去玩。”都不陪我。

“去除妖……”顺便解开他们的心结。

 

默契极佳的兄妹对视一眼,都听懂了对方的不言之语,不言而喻。

随即平定下来,可有可无地举箸指点江山,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家长里短。

 

“七夕快到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想去看看织女一家。”

“好。”

 

走吧,走罢,说走便走,撇下一桌残云,携了手便向着那天上地下的璀璨之处翩然而去。

 

在凡间,愈是空旷,银河之水天上来就愈是巍峨壮观,不比高峰巨峦雄浑,却似九曲黄河壮阔,亿万星辰在羲和望舒中无数次穿梭,万水千山拔山倒树踏雪而来。

 

在天上,俯瞰脚下缓缓流动的星河,每一颗明亮冰冷都有着独特的思想,承载着亿万年间天地混沌之初散落九万里的碎片。

 

时辰尚早,鹊桥未起,只有往昔岁岁年年中织女与牛郎的影象,或深或浅,星罗棋布,随天河的涌动起起落落,倾诉着生命不离不弃的执手难放,无语凝噎。

 

寻一处坐下,杨婵轻靠在杨戬的肩膀,像小时一样,撑不住睡过去也不会栽到地上。周遭星环水绕冷冷清清,磷火般的碎星浮出河面冉冉而起,极近全力描摹着空旷却深邃的云汉。

 

不论何时何地此身所在皆是浩渺无垠,蜉蝣与渺远冰冷的天地终究不过云泥之别。能够用来依靠的温度便弥足珍贵,仍记得在无数个广袤的山林雪漠中相拥的日夜,那时算不上坚实的胸膛足以让她安然入眠。

 

忽地像那时一样躺倒在杨戬的腿上,感受到银汉从身侧静静地流淌,流过不为人知的艰难岁月。

 

杨戬微微动了动,以便杨婵更加舒服,随后低头轻笑道:“困了?”

 

晕不开的疼惜在含了水般的眼底浮现,清泓一片盈满了碎星點點,水光粼粼一如此起彼伏的天河,呼吸吞吐间繁星涌动,北漠星现。

 

就这样静静地躺着,静静地看着,千百年前仰望的星光被尽数揉碎,在他深邃漆黑的眼底相约而来。

 

不知是星辰伴做泪光化成星汉,还是星河被绝世的神袛迷惑,私改河道化作澈明的清潭入眼。

 

银湾澈目相映明,只道天上人间。

 

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,不说话,对幸福的平静与安宁,道声久违。

 

迢迢星汉蜿蜒,流动的它静止了周遭的时间。

 

“二哥,我们回去吧。”不知过了多久,杨婵轻声道,怕惊碎了星河璀璨。

 

“不等织女了?”

 

“嗯,不用了。”

 

黄粱已醒,从此浮世贪欢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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